老王打官司

老王今年五十多岁了。

老王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。

老王家祖祖辈辈都以土地为生。

老王家几代人都没有跟别人打过官司。

……

一提起打官司，老王就感觉心里一阵阵剧痛，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两年前……。

     老王还清楚的记得那是2018年的冬天，那一年苹果大丰收，老王家也不例外，苹果价格也好。眼下，老王乘着客商多价格好，刚把自家的一万多斤红富士卖给了客商。这天客商将老王卖苹果的5万多元付给了老王，看着一踏踏红红的人民币，老王心里乐开了花。老王说他只认现金，他不会用微信，也没有支付宝。再者，即使转账，实实在在的现金拿不到手里，老王总感觉心里不踏实。这不，按照老王的要求，客商将收购苹果的钱以现金的方式送到了老王手里。老王拿着钱，用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足足数了一个小时，才满意的点点头，连连对客商说：“合适了，合适了……明年苹果下来还卖给你。”

   那天正直立冬，北方的农村天气格外寒冷，村里家家户户都架上了火炉，老王家也不例外。吃完晚饭，老伴坐在火炉旁洗锅，孙子在床上玩耍，老王拿出一个瓶子，小心翼翼的从里面里将烟沫倒在纸上，生怕撒在外面。然后熟练的卷了一根烟，点上火，“吧嗒”、“吧嗒”的抽了起来。虽说现在生活好了，但老王的帐算的可细了。一天一包烟，一个月要三十包，每天抽一包五块的，一个月也要150块钱。这在老王心里可是一笔巨款，所以老王宁可抽自己种的烟沫。也不会去买烟抽。

老王若有所思的依旧坐在炕边上“吧嗒”、“吧嗒”的抽烟，厚厚的指甲早已被烟熏的黑黄黑黄，指甲缝里的黄土已和指甲融为了一体。红红的炉火映照着他嘿嘿的脸颊。自从客商中午将苹果款拿给老王后，老王就一直守在放钱的屋子里，半步也没有离开过。

“老婆子，我明天打算去镇上信用社把钱存了。”老王吧嗒了一口烟，终于开口说话了。

“明天赶紧存了，放在家里不安全。”老伴抬起头看着老王说，但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活。

“给二儿子说媳妇要花很多钱，咱还要攒几年钱，千万可不能乱花。”老伴接着说道。

“嗯。”老王应了一声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，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多了许多。

老王灭了烟，打开柜子，拿出整整六踏红彤彤的人民币又数了起来……

“怎么还数，不是中午已经数过了吗，这钱还能下崽？”老伴开玩笑的说道。

“我再数一遍，拿手里再摸摸，明天存了就摸不上了。”老王咧着嘴露出几颗黑牙，笑着说道。

……

突然，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，老王飞快的收起钱，锁上柜子，把钥匙装进了口袋里，还不放心的又摸了摸。

“这么晚，会是谁了？”老王自言自语道。

在冬天的农村，很少有人串门，家家都坐在炕上看电视、聊天。老王感觉格外紧张。

“我去开门，你不要出来！”老王严肃的说道，接着又指了指锁钱的柜子。

“嗯！”老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。

急促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。

“来了。”老王干咳了两下，披上衣服，三步并作两步的打开了院门，

原来是同村的包工头，刘三，外号大背头。

“二哥，你好啊，还没睡啊？”大背头笑呵呵的问道。满身的酒气熏的老王不由得退了两步。

“你来啥事？”老王疑惑的问道，这大背头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包工头，虽说两人一块儿玩大，但是人家这几年发达了，老王还是个种地的。所以大背头走在路上碰见他连声招呼都懒得打，今天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？老王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。

“怎么，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？”大背头又笑嘻嘻的说。

“哦！”老王下意识的应了一声，

还没等老王再说话，大背头已经跨进了院门，直接朝上房里走去。

老王一路小跑，紧紧跟在后面。

一进屋，大背头又是给他发烟，又是问嫂子好，又是逗孙子玩，把老王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一阵寒暄过后，大背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，用手梳了梳曾光油亮背头，点了一根烟问道：“二哥，今年苹果卖了吧？”

“卖……卖了……”

老王结巴着说道，还不时得朝老伴看看。

“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，你干不干？”这大背头也直接，上来不绕弯子。

“什么机会？”老王一辈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，从没想过发大财，但他还是没忍住随口问了一句。

“这样，你把你卖苹果的钱借给我。我每年给你2分钱的利息，怎么样？”

“2分钱是多少的利息？”老王也不会算这个帐，但他还是没有直接拒绝大背头，继续问道。

“我给你这样说吧，你借我1万，我一年就给你2400元的利息，借2万就是4800元的利息，这可比你存银行划算多了。”大背头吐了一口烟，翘着二郎腿，晃着脚尖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老王。

老王心里一阵发怵，又摸了摸装钥匙的口袋，但还是说道：“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了。”

大背头吐了一个烟圈，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酒的味道，他哈哈大笑道：“二哥，你别不信，这2分钱的利息是国家法律允许的，我借咱门村的钱都是2分钱的利息，不信你可以问咱门村的老李头……”

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立字据，到时候我不给你钱你可以去法院告我……”大背头继续说道。

“这可比把钱存银行划算多了。”老王陷入了沉思当中。

……

就这样一来二去，老王经不住大背头高利息的诱惑，他不顾老伴的反对，将五万多元一股脑全部借给了大背头，这大背头也说话算数，当即给老王立了字据。

借钱容易，要钱难，之后发生的事情正好应了这句话，前段时间，老王给老二说了个媳妇，急需用钱。老王想起了大背头借自己钱的事，便马上给大背头打了电话，心里还盘算着本金加利息可是不少一笔钱，再加上这两年卖苹果挣的，给老二说媳妇也是差不多了。起初，大背头的电话还能打通，说起还钱的事倒也答应的痛快，但就是不还钱，老王隔三差五打电话过去催大背头还钱，直到有一天大背头的电话打不通了，老王这才意识到钱要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。为了这事，老伴天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闹，老王也是伤透了心。

……

“老不死的，你还不去要钱。”老伴的一声怒吼，把老王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。

“钱是要不回来了，只能去法院告了。”老王喃喃的说道。

“那你赶紧去啊！”老伴咆哮着说道。

老王依然坐在炕边上，“吧嗒”、“吧嗒”的抽着烟。

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，别说跟人打官司，就是脸都跟别人都没有红过。他实在是不想迈出这一步。他还听人说，一个案子在法院要审理三个月，时间长的要六个月，法院判下来再要不来钱，还要强制执行，又是几个月的时间。时间不等人，这样一来二去，老二的婚事早就黄了。再说要是把大背头惹怒了，坚决不给钱，那可咋办……

老王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……

“老东西我问你到底去不去法院告，你不去告咱们的血汗钱就要不回来了。”老伴又哭着嚷了起来。

老王执拗不过老伴，只好答应老伴明天一早就去法院。

这一晚，老王一夜没睡……

第二天，老王起了个大早，坐上车往县城赶去，到了法院已经是早上九点。老王过了安检，来到诉讼服务中心。他坐在机场椅上，一脸的茫然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
   原来，来法院之前老王去了趟律师事务所，律师告诉他写一个诉状要200元，帮他打这个官司收费是5000元，还不能保证把钱要回来。老王那舍得再花这个钱。出了律师事务所，他一迷茫的来到法院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
……

“大爷，请问你有什么事吗？我看您已经坐在这儿很久了？”突然，一位穿法院制服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对他说。

他打量了一眼工作人员：笔直的工作服，红色的领带，略显稚嫩的脸上是满脸的笑容，胸前的法徽熠熠发光……

老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结结巴巴的说：“别人……别人欠我的钱我要不回来了，我想……我想打官司。”

“打官司是吧，您可以拿着诉状到2号窗口立案。”工作人员对他说道。

“姑娘，可是我不会写诉状啊”老王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。

“没事的，您可以口述，我们可以给您记录。”

“那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要回来，我等着给老二说媳妇了。”

“是这样的大爷，像你这种民间借贷我们诉讼服务中心有速裁法官给你办理，如果今天把对方能叫过来，你们双方之间又对借款事实没有争议，您今天就能够拿到调解书。不用等上几个月。”

老王一下子有了信心，他连连点头说谢谢。

就这样，在法院工作人员的帮助下，老王顺利的进行了立案。

“王大爷您好，我是办理您案子的速裁法官，我们已经通知了刘三，他将马上赶到法院，你们的案子我马上安排给你们先进行调解。”老王屁股还没坐下，又一位法官过来跟他沟通。

老王连连道谢，没想到现在来法院打官司这么容易，而且工作人员的态度都这么热情，这让他非常感激。

没过多久，大背头也赶到了法院。一见老王他就一顿抱怨“老王，你看你怎么还把我告了，我不就欠你点钱吗。迟早就还你了。”

“迟早就还了是吧。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了，最后你还把我加到了黑名单里面了，我家老二说媳妇，我急等着用钱了，你说你这叫人干的事不。”老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，一下子也硬气了起来。

“好了二位，不说这些了，我们先调解案子吧。”

在欠条面前，大背头对欠老王钱的事情也是完全承认，并承诺在十天之内连本带息一并还给老王。

就这样，在法院速裁法官的调解下，不到下午两点，老王就顺利的拿到了调解书。

老王没想到案子会解决的这么快，连连向法官道谢：“真辛苦你们了，中午饭都没顾上吃。”

下午，老王回到村里，村里人见面就问：“老王，官司赢了么？”

老王晃了晃手里的调解书，咧着嘴笑着说：“解决了，没想到法院现在办事的效率这么高！”

村里人都为老王感到高兴，老伴也不在唠叨他了。

十天过去了，大背头依然没有还钱的意思，而且听村里人说大背头欠了别人很多钱，已经卷钱跑路了。这下可急坏了老王，眼看法院的调解书成了一纸空文，老伴又开始抱怨起来了。他赶紧跑到法院，工作人员告诉老王，可以申请强制执行。老王一听就傻了眼，眼看着老二说媳妇急等着用钱，这一申请强制执行，那得等到猴年马月，再说也不一定能要到钱……老王不敢再想下去，只好硬着头皮申请了强制执行。

晚上，老伴又是一阵抱怨，老王一句话也没说，只是坐在炕头上不停的抽烟……

第三天，老王接到了法院执行局工作人员的电话，申请执行人刘三在外地住酒店时被当地公安机关发现并予以控制，并且及时通知了涉案法院，执行局连夜派人将刘三带了回来。原来，老王在申请强制执行后，法院执行局及时将刘三拒不执行法院裁判文书的信息录入了系统，向公安机关发出了协助执行通知，进行全国查控。

这次，刘三学老实了，同意马上还钱。

晚上，老伴在为老二后天订婚的事而忙碌，老王一如既往的坐在炕头边抽烟，看着桌上那一踏踏红彤彤的人民币，他想起了在法院诉讼服务中心墙上看到的那句话“努力让每一个当事人在每一个案件中都能够感受到公平正义。”他不由得感叹：“社会真的变了。”炉中的炉火烧的正旺，老王黑黑的脸堂上明显多了一丝笑容……